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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云直上 番外:凌霄荡云一剑开
作者:林家本初 | 时间:2024-06-19 18:18 | 字数:5769 字

李白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。

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继任蜀山剑宗宗主以来第几次了,但他不能退去一步。

山上的白幡已经挂满后山,第一批赶赴边关的弟子都战死了,包括那个有些憨的童大鹿。

憨厚的小胖子死前没有望向蜀山,而是拼命抬起头,朝着漫天星空呢喃着“师兄、师姐,大鹿没给蜀山丢脸。”

以陶逸为首退出蜀山的弟子,在下山前都起过誓,此生无悔战神州,不入后山青石坟。可李白还是让云娘替他们立一座碑,将回收的剑埋在里边。

英雄可以无名,但不能连根都没有。

蜀山的弟子大多是孤儿,那蜀山就是他们的家。

这一座又一座的碑,只是希望他们,能回家。

一片云轻轻笼在李白头上,他守在潼关上已经快一年了。

这一年里,死去的人太多,活下来的,都变了一个样。

秦牧更加缄默,挥出的剑少了三分儒雅,多了几分杀气,似乎那个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已经一去不返,如今有的,只是投笔从戎的果决。

夏褘的气质更显利落,那柄细若长针的万里潮不知不觉间都只会点在胡卒的咽喉上,那个偶尔会露出小女人姿态的少妇,今时更像一位久经沙场的女将军。

燕绿儿抱着黄藤酒远遁受降城外,去追着那两个悍勇的刀客,看着他们一步步的击退史思明的军队,和新上任的河东节度使李光弼一同吹响反攻的号角。

王五和王不器父子去了趟东南,尽可能的去游说道门派遣弟子共抗外敌,只是时至今日,只有岭南一地,名为百花观的道观愿意参战。

变化最多的当属曹沛,似乎是在追寻王列的脚步,挖出了满布裂痕的洞明,从益州开始,路上见到流寇、悍匪、胡人无论男女老幼,杀个干干净净,杀到西北一带都已经传出剑魔的恶名。

苏笙月不知道怎么了,直接去后山开了个洞躲在里边,真当起了甩手掌柜。

李白叹一口气又吐一口血沫,忿忿骂道“狗驲的安禄山,这直接踩进大宗师是咋办到的?”

年初陶逸以命换伤,换了个寂寞不说,反倒让安禄山悟出玄妙的契机,当场晋升大宗师,差点把潼关攻破。

李白至今无法忘记,那把天幕劈开的一剑,猩红如血,威重如山。

自己那从肩头划到肚子上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。

呜呜——

“他娘的!”

黎明前的号角声中,李白骂了一句,提起青莲,翻下城头。

城下挤满不少人,其中更是有远从平原郡赶来的颜真卿。

“李宗主。”

颜真卿抱拳唤了一声,脸色凝重,这位本生的富态的郡守短短数月已经瘦了不少,和周围的人灰头土脸的,两眼下都有着化不开的浓重乌青。

“颜郡守,此战可能…”李白剩下的话梗在喉咙里,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说什么

这几个月来和安禄山大军的鏖战深深在所有人心里留下一片阴影,断肢、碎肉、飞洒的骨血,昨日还和自己畅谈以后的同袍,今日就不知死在了哪个角落,被马蹄踏成一滩红泥。

“宗主,若止齐今日无法回来,还请宗主将不喜带回蜀山,蜀山的人可以死,但传承不能断。”秦牧平静的交代后事,古井无波的眼望着忽然从天际边涌出的一线黑潮

“若小女子战死,同样劳烦宗主将万里潮带回蜀山。”夏祎冷声附和秦牧的话,细长的针剑喢然出鞘

不知何时,原本看李白不顺眼的夏祎,早已将称谓换成了宗主。

李白没有回应两人的话,只是让手中的青莲染上一层青绿色的荧焰。

轰隆隆——

马蹄声越来越近,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,领头的一道血光异常刺眼。

踏入掌玄境的大宗师,安禄山。

“颜郡守…”李白看着狠狠抹了一把脸的颜真卿道

“李宗主,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?”颜真卿笑着打断李白的劝说,洒脱的眼里闪过一丝遗憾“颜某一介书生,没能保家国安定,万不能再丢了颜家的脸面,否则下去都不敢去见他们。”

颜真卿说罢,慨然抽出腰间的长剑,怒目圆睁,朝着人群吼道“纵然人间无道,奸佞为祸,致使世晦沉沦,”

“仍有我辈,愿持一盏心火,照一方家国!”

“持心火!照家国!”人群高举手中刀剑,齐声慷慨同喝

“随颜某赴义!”颜真卿跨上战马,挥甩缰绳,率先冲出

“杀!”

群马奔腾,带起阵阵尘烟,参差不齐的刀剑被握在手中,有的直接用一条布缠紧,生怕厮杀的中途脱手。

呜——呜呜——

号角声节奏一变,安禄山举起破掳挥出一道腥红色、遮天蔽日的剑气。

嗖——

青绿色的流光滑过,一举越过所有人,拦在那道剑气之前,轰然爆响的烟尘中,绿色荧火四溅,李白像一株铁树耸立,渺小却坚定。

初升的朝阳忽然刮起阵阵狂风,天上的乌云迅速聚拢,落下瓢泼大雨,秦牧和夏祎分别手执不喜和万里潮站在两侧,疲惫的眼里透着坚定,哪怕榨干体内最后一丝内气也要站在这里,和这五千多名义士共抗安禄山的胡骑大军。

烟尘被风雨吹散,李白提剑奋然跃起,一剑劈向安禄山。

安禄山平静的望着李白,坐下的战马昂首嘶鸣,猛然抬起前蹄跺向地面,安禄山顺势飞身凌空,流淌猩红色剑气的破掳凶悍横扫,和李白的青莲爆发刺目的火花。

李白落到地上,脚步有些踉跄,问出了他一直不解的问题“安禄山,好歹你也是为大唐流过血的,你真要将这一切毁于一旦么?”

“正是因为流过血,我才更应该站在这里。”

李白一怔,既是因为安禄山的回答也是因为安禄山居然愿意回答。

“二十年前我有数百同生共死的战友,十年后我只有他们留下来的八千义子,如今,最后一名义子也在五日前战死了。”安禄山平静的陈述着自己的故事,两人周围却是不曾停歇的震天杀声

“为什么?杨家几乎死绝了,你还要践踏无辜的百姓么?”李白竭声问道,他不明白最早打着清君侧的勤王名义起事的安禄山,至今在坚持什么

“我的弟兄们不答应,”安禄山挥手指向看不见边际的胡骑大军,顾盼间有着东平郡王的倨傲“李家已经烂到骨子里了,既要我们俯首称臣,还要我们死守边疆,庇佑这一片宁静繁华。”

“我们将自己当作唐人,可这大唐曾将我们视为唐人过?开口闭口都是一句胡族蛮夷,我们就应该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,就应该像条狗一样地活着。”

安禄山的言语愤懑,可脸色依旧平静,如同置身事外的看客,只是浑身的气机流转,做着准备。

“所以你便将屠刀挥向百姓,非要让这片乐土生灵涂炭,就只是因为,你想坐那张椅子,你这样对得起林明的嘱托?”李白明白了安禄山的不满,而这不满最终演变成今天的野心

“李太白,你凭什么断定尊者没有这个意思?”安禄山残忍冷笑,诛心的反问道“若他想阻止我,大可不必将蜀山交给你,临行那日在东门前将我斩于马下,尽一尽蜀山公忠体国的名声;可尊者最后去了天刀门,用自己的命换了杨珣重伤,给自己的弟子铺路。”

李白沉默,安禄山说的并没有错,林同光将蜀山交给自己,就是希望蜀山不要再被盛名所累,以后只是归于江湖的普通门派,不用再为了一块义行忠烈的牌匾,前仆后继的赴死。

至于那张椅子是谁来坐,他不管了,也管不了。

李白闭眼长舒一口气,再睁眼时已不见迷茫。

即使如此,自己今日也不能退!如果退了,百姓该如何?与自己奋战至今的颜真卿等人该如何?那些战死的蜀山弟子又该如何?

林明这就是你坚持了一辈子的东西么?

青绿色的荧火再起,李白提剑冲向安禄山,与之相对的是一股冲天的猩红色——

“杀——”

鲜血飞溅,颜真卿顶着左臂上的伤,一刀将眼前的胡骑封喉。

自己的佩剑早就在先前的厮杀里不知道落到那里去,骑的战马也死在了路上,随手从地上的尸体身上拔下这一把刀,就用到了现在。

颜真卿抹了一把嘴,浓重的血腥充斥着鼻腔,连喘息都带着铁锈味,回头望向已经渺小的潼关城头。

原来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啊!

颜真卿一笑,心中怅然。

大哥,侄儿路上走慢些,清臣很快就会赶上来了。

颜真卿重新提起弯刀,迅速冲入了另一片血色之中——

另一处角落里,王阵吕同样砍下一名胡骑的脑袋,身上也带了几道刀伤,四品化境的武夫在这样一片战场中显得微不足道,敌人源源不绝,仿佛杀不完。

王阵吕由衷佩服以前仗剑关外的蜀山弟子,相比于他们,自己不过就是个闭门造车、只晓得享福的废物。

嗖——

叮——

王阵吕挡下破空射来的冷箭,循着方向望去,只见一排胡骑手持劲弩,朝着自己这一片扣下扳机。

为首的青年神色阴狠,抬起手中的弩箭瞄准了另一边——颜真卿等人所在的那一边。

青年身后的胡骑调转箭头,同样指向青年瞄准的地方,等待他下令。

“放!”

漫天的杀声中,王阵吕凭着口型看出了安庆绪的命令,当即脚下一动,迅速赶往颜真卿的方向。

噗嗤——

颜真卿的左肩插上一支箭,可他仿若不觉,怔怔看着眼前身中数箭的王阵吕。

“乐之”

“咳颜兄你可不能死在这里”王阵吕咳出一口血,喘着粗气道

颜真卿还想再说些什么,却被王阵吕厉声打断“快走!”

黑色的刀罡骤然斩出,劈开一条缺口,给颜真卿留下一条退路,下一瞬,铺天盖地的弩箭再次射来,王阵吕仓促间再次斩出一道刀罡,却仍有几支箭矢射到身上。

“乐之!”颜真卿流下两行泪水,剩下的话却被王阵吕举起的手拦在喉咙里

颜真卿几乎要把牙龈咬出血,死死将王阵吕的背影刻入眼底,悲愤的转身退走。

王阵吕沉默的挥出刀罡,只觉得浑身越来越冷,力气仿佛随着箭矢扎出来的洞渐渐流失,可他依然握紧手里的刀,没有再退过半步。

随着一次次扣动扳机,安庆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自己的弩队已经射了十来波,可那个手持长刀的人仍旧没有倒下,顽强的站在那里,孤身一人挡下自己的发挥。

“他娘的!”安庆绪暴躁的捶了一下马背,指着王阵吕吼道“射!都给老子射!”

“谁把那畜生射死了,本世子重重有赏!”

弩队的众人闻令纷纷扣动扳机,打空了箭匣就迅速换上另一个,争先恐后地在王阵吕身上留下支支箭矢,生怕自己慢了一步,被人夺去头功。

王阵吕麻木的挥刀,尽管落在身上的箭矢越来越多,自己挥出的刀罡越来越弱,他仍持续的挥刀。

此时他脑海里想的不是什么家国大义,不是自己荒唐的人生,而是终于想起来,早已模糊在记忆深处,那两位故人的面容。

“乐之,快跟上!”

“阿弟,小心些!”

爽朗大笑的杨玄琰和模样清俊的亲生大哥王阵临,两人的样貌忽然清晰起来,就像那年在首相城外的雪夜,生火分炙,仰头痛饮。

噗嗤——

心脏忽然传来剧痛,对面胡骑的其中一人欢快高呼,王阵吕这才发现插在心口上,只看见尾羽的箭矢。

脚步踉跄,眼皮沉重,王阵吕用长刀拄地,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,望向对面,只见安庆绪满意的举起手里的铁弩,扣下扳机。

锋锐的箭头在自己眼里慢慢放大,直至没入眉心,王阵吕被这股劲带着仰头栽倒,耳畔似乎传来遥远又撕心裂肺的喊声,周围好像被打翻的墨水晕染,逐渐把自己眼前染成一片黑。

原来,死是这样的么?

“很好,巴尔图,等攻破潼关后,你可以第一个去选看上的娘们!”安庆绪开口许下先前答应的承诺,看向已经失去气息的王阵吕

射杀一名四品化境的高手,这份战功可不小,等战事结束,父王的位子肯定不会给大哥的!如果给了,那再找机会杀了他!

呵!也不知那骚婆娘看见自己丈夫的尸体会是什么样子!

安庆绪忽然很想知道答案,那个老想着爬上自己床榻,姓崔的老婊子这几个月可没少烦自己,是时候给她点教训了。

安庆绪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把王阵吕的尸身拖回来,却看见颜真卿红着眼,不顾周围阻拦朝着王阵吕的方向冲去。

有意思!

安庆绪残忍一笑,再次举起手里的铁弩,瞄准颜真卿就要扣下扳机,一道电光骤然从天劈落。

一柄剑脊镂空,满布裂痕的三尺青锋斜斜立在跟前,安庆绪抬眼望去,只见一道矮小的身影脚踏青釭,正从潼关城上疾驰而来。

安庆绪不悦的啧了一声,不愿招惹一名最近杀出赫赫凶名的宗师,打了个响指示意几人先撤,心底却升起一股幸灾乐祸的嘲意。

剑魔曹沛能出现在这里,看来史叔叔和大哥那里不好过啊!——

砰轰——

一片战场中有着这样一块空地,是专门留给李白和安禄山的。

此时李白浑身染血,扎起道冠的褐发披散,身形狼狈。

自己一个宗师要力抗大宗师,还是在战场上浸淫多年的大宗师,简直比喝赢岑夫子还难!

李白伸手拨开垂落眼前的发丝,重新让青莲燃起绿色荧火,朝着安禄山冲去。

安禄山朝着奔来的李白砍下一道剑气,被李白避过也不慌忙,威严毅重的横扫,把李白击退。

天上忽然炸响一声霹雳,随之一声贯彻天际的吼声,龙蛇般的雷电从乌云中闪现,劈在战场中。

“霄云破!”

骇人的雷电眨眼间带走数百胡骑的性命,恐怖的威压宛如天罚,幸存的胡骑开始躁动,有的更是直接丢下手里的刀,转身逃跑。

正当所有人松一口气时,一股更恐怖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,化作实质的血色笼罩整座战场。

安禄山瞥了一眼已经开始溃逃的胡骑,举起手中的破掳,向天放出猩红色的剑气,本来逃走的胡骑纷纷停下脚步,再转过身时两眼都带上疯狂的红色,重新扑向镇守潼关的人们。

这就是安禄山掌握的玄妙,血色国度。

李白飞身而至,奋力斩出一剑,却被安禄山轻描淡写的反击打飞,身形如离弦之箭撞在潼关城头上,砸下阵阵落石,竟没能再起,不知生死。

战场再度陷入混乱与疯狂,不少反应不及的义勇被扑上来的胡卒乱刀砍死,有的人还未放松警惕,却在杀死数名胡卒后,被前仆后继的胡卒扑倒,没有兵刃的胡卒就用牙齿咬,生生从人们身上撕咬下肉来。

更令人绝望的是安禄山再度挥出一道剑气,将数百名义勇连着胡卒拦腰斩断,后面的胡卒继续扑上来,疯狂的、嗜血的扑向那面露绝望的义勇们。

曹沛咬牙不敢落到地上,从受降城赶来的他几乎已经耗尽体内所有内气,此时下去也杀不了多少胡卒,只不过多添一具尸体罢了。

秦牧和夏祎对视一眼,从彼此眼中看出不舍,又坚定的化作决然,各自举起手里的剑,并拢剑指,两鬓迅速斑白,浑身气势猛然攀升。

呜呜作响的狂风把胡卒吹的寸步难行,落下的细密雨丝如同钢针,不再只是削弱胡卒的气势与体力,而是贯入他们的头顶,夺走他们的性命。

安禄山朝着秦夏两人斩出一道剑气,如龙蛇起陆卷起千堆碎石水花,夹带毁天灭地的威势,摧毁路上的一切。

曹沛骂了一句,俯身冲下去拦在剑气前,用仅存的最后一点内气斩出一道电光,轰然击碎袭来的剑气。

而安禄山再次举起破掳,在众人绝望的神情中,在漫天的雨血里,在胡卒的疯狂下,猛然斩出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大剑气,荡开所有乌云。

望着如吞天巨兽般的剑气,秦牧等人脸上露出释然,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。

“他娘的!老子这宗主都还没战死,你们搁那儿慷慨就义个什么劲?”

潼关处飘来一句骂声,只见李白不知何时傲立城头上,浑身缭绕青绿色的荧焰,就连双眼都闪着金光,在他背后,一株百丈大的撑天青莲摇曳生姿。

“就你们会剑开天门是吧?老子也会。”李白低声骂着,左手拇指掐上无名指,捏起指诀

李白身上的气息忽地一弱,周身的青焰收拢,从那株青莲的根茎开始燃烧,很快就将青莲烧成一座莲台。

莲台上火光大盛,犹如西天佛灯翳入天庭,随着李白挥下青莲,应声朝着安禄山砸落。

“青莲圣火!”

十二瓣莲台如陨石般砸下,还在半空中就将安禄山那道剑气碾碎,安禄山眯眼沉气,血色在他身边汇聚,没入丹田之中。

然后,一柄如鲜血凝成的巨剑迎上莲台,一片白光闪过,天地失色。

大唐至德二年四月十七,李太白再现青莲剑仙威名,重伤燕逆安禄山,后世江湖传其威皆称:煌煌其威,如神似佛,凌霄一剑,天荡云开。